古人說得好,君子愛財取之有道。但是沒有說美女愛財會怎樣,《地水鸞宮》告訴讀者朋友們,美女阿橋說:有錢的是大爺!
所以這時候帥哥猛男都要踹到一邊去喘。這次下卷保證讓大家感受到阿橋的勢利……咳!是嬌俏甜美之處。
番外 借我三千千萬石
這天夜裡,大宋王朝的皇帝趙信接到一千五百里加急快報,黃河河水又決堤了。
年年塌,夜夜輾轉,國事家事天下事,樣樣都要他操心,不知道這個皇帝當起來到底有什麼意思。
先皇是個糊塗人,留下好大一個爛攤子,外表看起來歌舞昇平,可是內心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。
「國庫虧空一萬三千一百二十一兩?」
「是,禁不起再折騰了。」戶部說的是客氣話,哪裡是禁不起折騰,而是根本沒有錢可供折騰。
可是賑災築堤勢在必行,這是攸關國計民生的大事。趙信走到殿外,夜高風急,眼見又是一個天明,讓他到哪裡去籌這筆錢呢?
更聲催人緊,他步伐煩亂,不知不覺走了很遠。抬起頭來一看,竟然是平時從不涉足的清涼殿。
他心裡微微吃了一驚,不禁暗想,這難道就是天意?
因為是盛夏,裡外都掛著蚊帳,遠望過去霧濛濛一片雪色。侍女見皇上信步而來,急忙要拜倒,卻被他攔住了。
「不要驚動她。」
手指挑開紗帳,見美人四平八穩地躺著,一隻腳搭在床欄上,另一隻腳卻塞到被子底下。
真是悠閒啊!趙信輕嘆了口氣,走到帳中,靜靜地等。
鼓過了四更,美人終於打了個呵欠,微微睜開眼睛。「嗯?你怎麼會到這兒來?」
越信一聽她說話就有氣。「這是我的地方,我不能來嗎?」
「哦哦。」美人沒心思跟他爭,迷迷糊糊地往外走。
「妳去哪兒?」真是沒王法,好歹他也是個皇帝。
「撒尿。」美人回過頭,很認真地問他,「一起去?」
「不要。」趙信怒,別過臉不理她。
半盞茶的工夫,美人才回來,趙信已經等得不耐煩。「掉到坑裡去了。」
「嗯?」她的反應總是比別人慢半拍。
「我說……」趙信盯著她想,他們成親已經四年了,當初可謂驚天動地的一段奇緣,如今卻頗有點相看兩相厭的意思。「在宮裡待膩了吧!」
「還好啊!」有吃有喝有睡,天底下哪有這麼舒服的地方。
「出去逛逛?」
「你出錢?」
趙信暗罵了一聲,老子比誰都窮!可是這話他不敢說出來,尤其不敢在她面前說出來。「當然,妳出錢還不是用我的錢。」
「呃,那隨你便。」美人躺下來,接著睡。
趙信坐在床前,見她黑髮如墨,肌膚雪一般亮白,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。後來的許多年他都沒有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人,所以他情願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賭。
他要看一看,這一局最後到底是誰贏誰輸!
「信陽府,想不想去?」
美人在睡夢裡嗯了一聲。「出錢的是大爺。」
第二天他們微服上路,說是微服,美人果然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布衫。趙信看著她發呆。「我沒有給妳衣服嗎?」
美人聳肩。「你說要我穿破一點。」
「有必要像乞丐一樣嗎?」
「孔子說過,做人呢,不要太挑剔。」
「孔子沒說過這種話。」旁邊禮部尚書顧雲深探過頭來插嘴。
「那是老子說的。」
「老子也沒說過。」
「那莊……」美人被他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盯得吞回半截話,忍不住轉過頭問趙信,「為什麼要帶個尚書?」
皇帝出門,不是該帶大內高手嗎?
「他武功也很好,可以兩用。」
「像這個?」美人舉起一支雙頭毛筆。
「嗯嗯。」趙信點頭。
顧雲深流淚,他在至高無上,絕代風華,天仙化人,威震九天的皇帝眼裡就是一支雙頭毛筆。
「很罕見的。」美人安慰他,但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,「因為實在是沒什麼用處。」
顧雲深的淚流得更兇了。
※※※
臨近信陽地界,天已經黑了,烏雲撲天蓋地,莫名地讓人感到心慌。
「天晚了,皇上,找個地方睡覺吧!」顧雲深望著天空,喃喃自語地說。
附近就有一家客棧,老闆娘長得美,上下打量了趙信一眼,就把整個身子靠上去。「大官人真是富貴相,想我開店十年閱人無數,還真沒見過您這麼俊俏的人物呢!」
美人仰面打了個呵欠,真無聊啊!這些人淨會說這點詞,富貴、俊俏,聽得令人厭煩。
「三個人,兩間客房夠不夠?」
顧雲深剛要說夠,趙信和美人卻異口同聲地叫:「不夠。」
「沒有第三間了,客滿。」老闆娘攤開手。
「嗯?」
那要怎麼睡?
「娘娘和皇上一間?」顧雲深試探性開口。
「啊?」兩個人分外戒備地互相打量,似乎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彼此是夫妻。
「不可能。」美人對這個提議一點都不接受。「寧願跟小顧睡。」
「啊?啊啊啊啊啊啊啊!」顧雲深趴到牆角磕頭謝罪,「臣該死,請皇上賜臣死罪。」
「嗯,你對他的感情很深,那就你們倆睡吧!」美人又打了個呵欠,走進屋子關上門,留下君臣兩個面面相覷。
「臣……給皇上更衣?」
「滾!」趙信沒好氣。
顧雲深繼續躲到角落裡流淚。
半夜裡睡得不踏實,聽到外面窸窣聲響,趙信猛地驚醒過來。「誰?」
隱約是車馬轆轆,一會兒工夫,有人跑上樓來,砰地踹開了大門。人群有如水似地湧進來,嘩啦啦列成兩排,正當中簇擁著一個緋衣少女,手提了鞭子,正神色冷冷地望住趙信。
侍從卻大喝了一聲,「你們是哪裡人,姓氏名啥,家裡有幾個人,快快報上來!」
琉璃燈籠靠近了趙信,所有人都微微一怔。
燈光下只見他長眉入鬢,眉眼有如畫裡精雕細琢般秀美。
少女望著他的視線漸漸緩和,在侍從耳邊低聲說了句話,侍從也笑了,對趙信略躬了身。「大官人好福氣,我家小姐看上你了。」
「要我謝恩嗎?」趙信淡淡地問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侍從假意笑了幾聲。「官人真會說笑,我們小姐貌如天仙,至今還沒有許配過人家,能跟官人琴瑟和鳴,那可真是一段人間佳話啊……」
趙信輕嗤,「對不起了,我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,用不著撿這種垃圾。」
少女大怒,厲喝一聲,「搶!」
趙信打了個呵欠。一群賤人,有負良辰美景。他席地而坐,連眉梢都沒有動一下。
顧雲深就已經把他們都解決掉了。
「比以前慢了。」趙信抬頭看月色。
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麼練習的機會。顧雲深忍不住面壁畫圈圈。舉國上下,找不到一個可以跟禮部尚書打架的人,他自己也很鬱悶。
忽然空氣中傳來一種意外甜膩的香氣,那味道令人神魂顛倒,趙信深吸了一口,剛想追問這是什麼味道,頭腦一沉就暈了過去。
顧雲深大驚,撲上前來叫了半句皇……也毫無防備地暈倒在地上。
第二天清晨美人看到顧雲深,他就是這一副四平八穩的睡姿。
這是什麼愛好呢?美人觀察許久,也得不出結論,不得不找老闆娘要了一盆水把他潑醒。
「皇上呢?」
「娘娘請賜我死罪。」顧雲深哭得梨花帶淚。
「你死不死跟我有什麼關係,我問你皇上呢?」
「我們中了對方的奸計,皇上他……他……罪臣萬死也不敢辭其咎……」
被人搶走了啊!美人托著下巴想了半天,回宮裡另立新君?好像很麻煩,如果把他找回來,好像也很麻煩。
美人最討厭麻煩的事情了。
「你身上有多少錢?」她問顧雲深。
「十二兩銀子。」
美人相當驚悚。「怎麼會這麼窮?」
「娘娘不知道嗎?」
「什麼?」
「我們來信陽,本來就是為了向信陽王借錢。」
可恨!那個混蛋居然騙她是來春遊,怪不得一再囑咐她要穿破一點。
「您要體諒皇上,國庫虧空,黃河告急,不得不向信陽王低頭啊!」
美人大大伸了個懶腰,憑什麼體諒他。當初嫁他,也不過是因為他信誓旦旦地說,我保妳一生衣食無憂。
騙子!
事到如今,只好把難題踢給別人。
「我們去找信陽王吧!」
「啊啊?」顧雲深跟不上她的思路,見她已經走下樓去,急急忙忙追了幾步。「等等我,娘娘。」
※※※
在大宋皇朝如果不知道皇上,那說明你實在是孤陋寡聞,但要是沒聽過信陽王,你的問題就比較大了,不是瘋子就一定是個傻子。
信陽王短短二十五年簡直是一個奮鬥傳奇。
不要問「王爺也需要奮鬥嗎」這種傻話,皇帝自己也窮得很,顧不上這群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。
信陽王很顯然是他們的楷模。
「據說信陽王現在的愛好是往水井裡丟金子。」
「呃?升級了,他以前比較喜歡扔銅子。」
「啊啊啊啊……娘娘認識王爺?」顧雲深大吃一驚,倒退十幾步。
美人抓抓頭,算是認識嗎?
不過往信陽王府走她倒是駕輕就熟,有四、五年沒過來了吧!偌大的府宅平地而起,從城南一直蔓延到城北,比當年大了不知多少倍。
正門是耀眼奪目的一片黃,左右蹲了兩隻漢白玉石的獅子,靠近了才發現,那扇門竟是純金打造,早聽說信陽王奢侈無度,怎麼也沒想到居然就能把「我就是有錢,錢多得難受」擺到門面上。
怪了,皇上竟也容得下他。顧雲深微蹙了眉頭。
報上名號,往裡走就是暢通無阻,但這也不尋常。
「娘娘,他竟等著您去拜見他!」顧雲深猛踢路邊的石子,忿忿不平。
「呃,怎麼?」
「您可是至高無上、獨一無二的皇帝的老婆。」
「小老婆。」美人糾正他。
「那也應該是他來拜見您。」
「有錢的是大爺。」美人一直堅持自己的信念。
跟著侍從穿過密林,漸漸覺得濕氣重,鳥鳴啾啾、虎嘯猴吼,竟像是身處深山裡。一直走了一頓飯的工夫,抬頭只見一叢叢的綠蔭如蓋,找不到出口。
忽然間眼前豁然開朗,一股涼風撲面而來。
顧雲深完全呆住了。「這……這就是海啊?」
他是蜀中人,哪見過這陣仗!碧水連天千萬里,好像一汪藍天傾瀉在地面上,無邊無際,一望驚心。
「是湖啦!」侍從在旁邊竊笑。
顧雲深瞪他,不過說起來,這幾年跟著窮困潦倒的皇上,他還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。
幾個人坐上船,沿著湖水順流而下,正中央有座小島,斜靠著島邊是涼亭,遠遠看去金光閃爍,被陽光一照,更看見上面鑲滿了碩大碧綠的寶石。
但這一切,竟都敵不過那個人。
他坐在亭邊,背對著慢慢走上島來的人們,衣白如雪,金冠束髮,搭在欄杆上的手修長而秀美,指尖微微透明,帶著貴不可言的氣質,一眼看去就會讓人怦然心動。
要興師問罪的顧雲深突然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「王爺,人都帶來了。」
那人不出聲,整個世界都是靜的。
這山這水這人,都像是畫,美到了極致,太不真實。
許久之後,魚杆一甩落到地上,侍從忙撲過去撿起魚,捧在手裡金光閃閃,竟也是純金製的。
侍從跪在地上。「謝王爺賞。」
顧雲深看得目瞪口呆。
細看才發現,湖裡其實潛著人,拿著純金製的魚在下面游動。
雖然看背影都覺得會是絕代佳人,可是這愛好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。
顧雲深輕咳了一聲,「那什麼王爺,有件事臣一定要稟告。皇上在您的地界上失蹤了。」
「為什麼?」那人說話很慢,聲音微顯低沉。
「夜裡被人搶劫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
知道了?就這樣?就這樣?
「王爺!」
「我知道。」那人一手扶著頭,倦怠而平靜地說:「我會找到他的。」
顧雲深才鬆了口氣。「那我們分頭行動,臣去調信陽府的兵力,請他們封關閉門,挨家挨戶搜查。」
「不用了,你們就在我府裡等消息好了。」
「對不起,王爺,臣不放心。」
那人音調慢而悠長。「你怎樣才能把心放下來?」
「除非臣死!」
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,然後靜靜地說:「那你就去死吧!」
魚線呼地一聲飛至近前,魚鉤勾在顧雲深衣領上,他只覺得全身一輕,整個人騰空而起,就被拋在湖水裡。
水在一瞬間就淹沒了他,他拚命往上竄,卻總有人在下面輕輕拉他一把。就在沒頂之際,他看見那位名震天下的信陽王,就坐在亭邊用手支著臉,是那麼美麗而悠閒。
顧雲深在刹那間明白了一件事,在這位王爺眼裡,恐怕他和娘娘都只是條供人玩樂的魚吧!
好想哭。